Luke

险恶

    我,是条待宰之犬。过不了多久,我就会成为这一家人的一道期待已久的美味。我原本是这家人的看门犬,但是,我有一点不同。我看的门在楼顶,我的活动范围就只有这大概100平方米的地方。穹顶之犬,我没有看过楼下的车水马龙,我没有看过红灯绿酒的市集,也没有见过我的同类,我所看到的,只有几盆被空调外机吹干的盆栽,一颗扭曲的桂花,还有这片三维的天空。一生平庸,失去了自由,但是我看到了这世界的险恶。

  让我发笑的是,这是我第二次面临这种境遇。小的时候,我也曾被送到某家小酒楼,我被用绳子栓在了一根生锈的水管上,害怕的挣扎着,水管被绳子蹭掉了很多锈屑。我在狂叫着。突然被一个小男孩抱起来,跑走了。

“我不会让他们吃掉你的,我带你回家吧”

男孩抱着我走在街上,我看见他的脸上挂着笑脸,圆睁着剔透的眼看着我,用手指抚摸着我。

“哪里来的狗,给我扔掉。等下在家拉屎拉尿,你捡吗?而且你要上学,哪有时间理”

“不行,放出去等下又被抓去了。那我放楼顶吧。”

男孩不顾家里人的反对,就把我接到了家里。我害怕的缩在了木头堆里,我不信任人类。

  在后面的日子里,男孩每天都会来楼顶陪我。我还是和他保持着距离,他也似乎很想得到我的信任,他尽可能的对我好,但是我给不了,至少,目前是这样的。男孩是单亲家庭,可是他的父母好像还未离婚,他的父亲似乎在像在亲戚面前维持着适当的体面,男主人几乎不回家,只有在过节的时候,才会回家吃顿饭。

  男孩几乎有空就会上来,拿瓶饮料,一本书,然后铺好毯子,睡在地上,听着音乐看书,时不时的逗我。有时晚上也会上来,爬上顶楼,盯着那灯火通明的地方,望得出神。我就在下边躺着。他也时常盯着天空飞过的飞机,似乎再想着,这一辆飞机能带他离开着地方。他的眼神里流露着一种欲盖弥彰的痛苦。日子就这样悄悄过去了。虽然只能待在楼顶,但是有个人陪着,孤独就不会匍匐着,潜入我的心里。我还是无法信任人类,但是男孩是我唯一信任和希冀的人。

下雨的时候,他上来,给我搭了一个躲雨的地方。冬天,他上来用他的旧衣服铺在窝里,让我免受寒冷。

不久后,男孩就上高中了。他一个星期回来一次。周末他也很少会出门,还是一样的拿着书上来,他脸上还是一样挂着淡淡的笑脸。看书看累了,就和我疯一会。他看起来很开心,但是,感觉他似乎也十分的孤寂,我甚至觉得他的活动范围也只有这方楼顶,他似乎很想要自由。我好像有挺小男孩粘过一段话“楼下的男人病得要死,对面是在弄孩子,墙上有两人在狂笑,还有打牌声,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在哭着死去的母亲,咳,原来人嘞的悲欢并不相通,我只觉得他们吵闹”。

   渐渐的,男孩就开始很少上来了。他应该是忙着学业吧。有一天,我第一次爬上了材堆上,我看到了楼下的街道。人群里,我看见了男孩回来了。男孩也刚好抬头,看见了我。他笑起来了,加快了步伐,然后他就出现在了楼顶。兴奋的摸着我,和我说话,讲着他在学校里的趣事。此后,我每天都会在材堆上往下看。

  有天,我听见楼梯传来了男孩和家人争吵的声音。女主人说要把我宰了吃,男孩用着不尊敬的语气回复着。之后,家里的其他人,也经常拿把我宰了来开男孩的玩笑。男孩不说话,只是温柔的挠着我的背。

   我不知道人类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,人类的感情似乎变幻莫测,他们的热情像会有用光的时候。

   男孩慢慢的,就很少上来了,就算上来了,待的时间也不会很久,有时给我喂完食,便下楼了。我走到门旁,呆呆的看着,思考着,他为什么那么快就走了。是我的问题吗....
 
   对面,建起了几栋高楼,那片灯火通明的地方被遮盖住了....

  日子又这样过去了,男孩已经几乎不上来了。喂食的人变成了女主人。我多希望,他有一天能上来看看我啊,他是不是把我忘了呀。那下次他上来,我一定要乖一点。可是,后来即使他上来了,他还是匆匆的下楼了。我好难过啊。

屋檐撒着雨滴,你我门前似乎有话要讲。
雨后月明,临别言语落入空山静,如今只听得晨钟暮鼓鸣。

 
  又过去了好长一段时间,男孩依然没有上来。他好像去上大学了。真希望他可以快点回来看我啊。他好久没来了,看到我长大了,一定会很惊讶吧。

  我听见他回来了,可他没有上来,没有。他是不是已经完全忘了我了。他不来看一下我已经长大的样子吗?我趴在门边等着,脑里想了无数遍,他上来之后,我该怎么摇尾巴,我该怎么去迎合他。我等得有点累了。

太阳之后的月亮相随,大雨后的晴天相伴,落雪成白后的姹紫嫣红,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,可是,雨后的巷子里没有你的身影,蹉跎辗转后的你也没有再出现在那桂花下。

  突然,有一天,有一个男人,他用绳子把我的脚绑住了,装到了袋子里。把我抓到一个自建的简易小房子,外面有一个石头砌起的炉子,外面站着很多人,有几个头发斑白的老人,也有几个在打闹的小孩,和几个谈天说地的中年人。这似乎,是他们亲戚聚会做饭的地方。突然我看到了男孩,他碰巧路过,他也看见了我。我发了疯似的挣扎着,歇斯底里的叫着。他只是站着,看着我。他的眼睛没有以前的晶莹,变得浑浊。脸上也没有了笑容。他的心似乎也变得冷漠了。

“你的狗要被煮来吃了。”

“哦....随便了”

男孩走了,我不再叫了,也不再挣扎。最痛苦的事情,我刚刚已经体验到了。没有什么能比这更痛,更绝望的。

  世间最险恶的事情,大概是感情吧。这份感情让我冰冻,我心里为你创造的宇宙,弹指间就被你清空,留下的只有身上的气味.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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