Luke

守墓人

   流浪狗，有两种。一种对所有人类都保持着痛恨的不信任和警惕，张牙舞爪，性情怪戾，不羁放纵。另一种，耳朵低垂，尾巴摇得做作，眼睛大而圆睁，博得了人类的同情。
   12月20号
  乌云密布的夜里，墓地显得更加的诡异，一种不可明状的威信。墓地的大门旁，是一幢亮着灯的小平房，里面有位穿着复古军大衣的老人在抽着烟。他是墓地的守墓人。他的脸因许多年的日什月潜而臃肿，但皮肉下垂，显得干瘪，眼窝深陷。老人熄灭了烟，拿出了一桶汽油，绕着房间，淋了一圈，又坐了下来。鸟笼里的鸟儿，叽叽喳喳的叫着。老人拿起鸟笼，走到窗变，放走了鸟儿。鸟儿在寒风中拍打着翅膀，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里。
突然墓地周围被大量警车包围了，闪着红蓝的灯，原本黑暗的墓地一下子便有了轮廓，下一秒，房子被火焰吞噬，裹着一层层的烈焰。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小男孩路过了墓地，他放慢了速度，看着大火，他看着这个墓地，一行泪从他晶莹剔透的眼珠里流淌出来，转了个弯，消失在暗巷里。

  六个月前
   守墓人在家里看着今天的报纸，东歪西斜的戴着老花眼镜，眉皱眼歪的看得入神，眼角的皱纹和慈祥的老人一样相像，眼神也和年级所该有的温柔和蔼。生活也是和普普通通的独居老人一样，看看报纸，散散步，逗逗鸟。但他不好看电视，他对很多东西都摸不着头脑，笨手笨脚的寻思这如何去试探一些新玩意，也显得十分可爱。突然哐当一声，窗户被飞来的石头砸了哥大窟窿。他被吓了一跳，看了眼，便不再理会。屋外几个小孩嚷嚷着。
"杀日犯，在家吗？今天你要杀谁啊。哈哈哈哈哈哈哈"
"哈哈哈哈哈哈哈，呜呜，别杀我，哈哈哈。"
"小心他晚上潜入你家，把你给生吞活剥了，哈哈哈哈哈哈哈"
"这.......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"

"什么有的没的，你害怕吗？"
"就是就是，他都老成那样了，哪还有力气杀人，我看呀，他怕是连走出墓地的力气都没有哈哈哈"
"胆小鬼，对杀人犯有什么好不好的"
"可是，我们怎么知道他真的杀人啦，要是真的杀人犯他就应该被抓啊。"

"他妈的，闭嘴，烦死，一边去一边去，你就是害怕"
"就是就是，胆小鬼，以后都别我们玩了，真怂"
"我们走吧"
   那个顶嘴的小男孩，被另外三个推倒了在地上。三个人在嘲笑着他。守墓人走了出来 ，三个孩子看到了，吓得赶紧跑了。守墓人扶起了小男孩。
"谢......谢谢，大伯。"
"孩子，没事吧"
"没，...没事"
"你是刚搬到这边的吧"
"对啊，你怎么知道"
"因为，在这边的人啊，都说我是杀人犯。"
"我....我是刚刚搬来这边的，他们是我认识几个朋友"
"你就不怕我?"
"......额....有点"
"哈哈哈，走了，回去修窗户"
".....大，大伯再见...."

  小男孩回到家，母亲刚刚好弄好了午餐，他吃完了饭，拿了自己仅有的打算拿来买书看的零用钱，骑着自行车去五金店买了瓶热熔胶。他拿着去了墓地。他敲了敲门。守墓人出来开了门。
"哟，你来干嘛？"
"大伯，我来帮你修窗户"
"哈哈哈好孩子，可是你买的热熔胶是没有用的"
"啊？是吗？怎么会......"
"进来吧，你来帮我拿拿东西也好，最近下雨，腿上的老毛病又犯了，不方便。"
小男孩，帮守墓人拿这个搬那个，爬上爬下。两个人也说说笑笑的，房子坐北朝南，因为是夏季，太阳的直射角度很高，黄昏时太阳的余晖刚刚好洒在他俩身上，两个人坐在墓地的阶梯上，尽收了眼前夕阳无限好的风景。
"你家里就你一个孩子吗？"
"我家......我有一个姐姐，可是不久前，我爸和我姐出车祸去世了，我和我妈便搬走了。"
"生死离别，世间常态罢了，死亡是种美，也是种自由"
"美?"
"是的，有着一种........一种......出于灰烬的美"
"........美"
两人自相识以后，小男孩的每个周末有空都会去看忘守墓人。小男孩帮着守墓人打扫打扫房子，扫扫被雨打下的落叶，给守墓人念念报纸，教他一些新玩意。守墓人，也成了小男孩的人生导师，教给他许多道理。两个人的关系自然就越来越紧密。那些自以为是，看不惯所有与大众言论所违背的行为的人就要开始作祟了。

5个月前
一个多月过去了，小男孩有事没事都往墓地跑，附近的人自然不是瞎的都能看到去得非常勤。舆论就开始酝酿着，人们也开始传播着谣言，三人成虎。

"哎，那个不是天天找杀人犯玩的那个人嘛"
"是啊，我听说他总是去找他玩，也不知道是不是傻的，和一个变态交朋友，也不怕被他杀了"
"我看，他可能也想杀了他家里人吧？哈哈哈"
   小男孩放学时，听到了周围有几个人在对他指指点点，让他很不舒服。他本身就没有多少个朋友，现在众人皆知他与杀人者为伍，又岂会有人选择靠近他呢。小男孩戴上耳机，心不在焉的慢慢走回家。路过墓地时。他想去问，去对质，去审问，问他到底有没有。他看到守墓人手里抱着一只瘦弱的小猫，毛发肮脏。他用干瘪的手摸着小猫，嘴里发出不成调的曲子， 逗着小猫。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，皱纹散布在脸上，只是个人普通老人罢了。小男孩，微微笑了起来。内心也阴转晴。他走了过去，和守墓人一起逗着猫玩。
   某天早上，小男孩和妈妈去附近的市场里买菜时，遇到小男孩同班同学也正和妈妈出来买菜。两家人便唠嗑了起来。
"哎，听说你儿子，总跑去墓地那边去?"
"是吗？他去干嘛？我还没发现呢？我以为他是和别的朋友出去玩"
"我听说他老是去找那个守墓人玩，交往还很好呢。"
小男孩的妈妈，狐疑的眼神看了小男孩一脸。
"我得和说啊，那个守墓人，是个杀人犯。"
"不!!!他才不是!你们才是!你们在用言论的刀子架在一个老人的脖子上，还大义凛然!"
同班同学的妈妈，见状，便没说什么走了。
小男孩和妈妈，也开始回家，一路上默不作声。到家了。砰一声，门很大力的被关上。小男孩吓了一跳。母亲，依然没有说话，在厨房里弄着蔬菜，忙活着开始煮饭。做饭的时候，心不在焉，若有所思，就不小心切到了手指。
"妈，你没事吧"
"没事，你去帮我拿个绷带"
饭煮好了，两人就坐在饭桌，在沉默的氛围中艰难的扒着菜肴。两人心知肚明，终于，小男孩直奔主题。
"妈，大伯他不是杀人犯，他是个好人"
"够了!你以后不许再去了"
"妈.....凭什么，别人说你就信，我说你就不信"
"因为我很累!周围的人都议论我们，说我是个寡妇，之前一定是个下流女子，现在你又给我整个和杀人犯来往!我够了!"
小男孩，甩下饭碗，骑上自行车，飞奔了出去。一场大雨却似乎正好倾倒下来。

砰砰砰!小男孩急促的敲着们。
"谁呀？那么着急。哟，怎么是你，干嘛那么急啊"
小男孩，定定的看着开门的人，他看着他的眼睛。深邃，神秘莫测。
"干嘛了孩子，还不进来。快啊！别着凉了呀。"
"大伯，你确实杀人了。对嘛？"
"............."
"对嘛？"
".........来，进来再说。"
小男孩，露出一个鄙视的笑脸，便跑了。
他猜中了。守墓人捡到的那只猫。当他走过去一起玩的时候，守墓人，突然一使劲，就把猫的脖子给拧下了。小男孩吓得愣住了。
"唉，他吃了老鼠药，迟早会死的，让它经历肠穿肚烂，还不如来个痛快"

3个月前
小男孩2个月都没有再去墓地。可是他也没有因此愿意去和别人来往，他鄙视他的同学们，唾弃他们的幼稚与无知。一天小男孩接到了一个电话。放学后，便去了对方叫他去的地方。
  他来到了墓地，守墓人在等他。房间里的收音机调的比往常大声很多。
"来啦，孩子，进来吧"
"你找我干嘛。"
"孩子，我喜欢你。我吧，已经老了，结局也只有架鹤归去，我愿意告诉你为什么"
"你不怕我报警?"
"哈哈哈，你不会，因为你没有证据，就连警察也没有，我也不怕你录音，你刚刚一来，我就已经把收音机声音调到最大了。"
"嗯，你说吧"
"是。我是杀了我全家人。"

"是，我是杀了全家人"
"为什么?"
"自由"
"自由........."

"我杀了他们，是因为我不想等，我不想受困于他们。他们就好像是细菌，慢慢的感染我，让我腐烂，病变，让我步履蹒跚。我本就生于黑暗，我祈求光明，却被他们死死扼住。我从小就很想离开这个家庭，我想要去一个没人认识是地方，开始我自己的人生。知道为什么我喜欢你吗？因为我也有一个不完美的家庭。你让我有种相识的感觉。我爸沉迷赌博，家道衰落，从我记事起，我就没有再看见他在家里出现过。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，和女人住在外面。只有过节了，才会回来在亲戚面前保持恰当好处的体面。我母亲，也因此受人议论，活得卑微，却总以礼待人，以德报怨。面对亲戚的冷漠，她依旧俯首称臣。我鄙视她。可是我很爱她，世界上不会有比她更重要的人。我瞧不起她这种低声下气。她活着，不是为了她自己。还有我一位姐姐。她从小就很优秀，成绩很厉害，画画很厉害，性格很好，交了很多朋友。她也很疼我，有什么吃的，好玩的，都会记得我。我们三个人，就这样，有的没的，活了过来，即使困难，但还是过得算是开心。直到有一天。那个男人回来了，喝得烂醉。他回来喊我妈讨钱。当时是周末，我在外面和小朋友们在湖边摸着鱼，享受着风和日丽。我妈还在上班。家里只剩下姐姐一人在看书。事情就这样发生了。当我回到家，我姐只是批着毛巾，蜷缩在角落，目光呆滞，瑟瑟发抖。而那个男人，坐在沙发头埋在了膝盖里，显得十分后悔。我什么都没有说。我扶起了我姐，回到房间，拿出衣服，放到了床上，带上门。我全身发颤的，坐在地板上。没过多久。我去打了报警电话。我告诉他们，我发现了一具尸体，他是因为愧疚而自杀。然后，我走到了厕所，我捡起倒在地上的洁厕灵，回到厨房，倒了一杯。因为会有味道，我就切了柠檬，挤了柠檬汁，又因为怕被他看到颜色不对，我又放了几片柠檬上去。我和他说，"先喝杯水"。他想都没有想就喝了。他发了疯似的，在地上打滚。我看着他挣扎。我笑了。我当时很想录下来。可是想到，这会留下证据，我便作罢，就静静的坐在沙发上，看着他慢慢死去。最后他死了。我拿了毛巾，把杯子和洁厕灵都擦了一遍。在把他的手按在上面。最后，警察和医护人员来了。我当时还在上高中。这件事之后，我姐疯了，精神崩溃，她所有的美好就在一天之内消失殆尽。我妈，也将近崩溃，可是她不能。她的生命不属她自己。她还得为这个家撑下去。我妈一个人找了几分工作，奔波劳累。就这样过了几年。我上了大学。我妈的身体也不行了。她终于病倒了。她得了癌症。我放弃了大学，我去找了几分工作，勉强糊口，照顾着她们两个。就这样，又过去了几年。可是，我的内心深处，本就很想离开这个地方。我始终都无法释怀，释怀这个地方和他们对我做的一件事。我迫切的想要逃离。但是，现在却被现实困住，束缚住。我想要自由啊！终于，经历了很久的内心挣扎。我实在太想要自由了。我知道我姐虽疯了，可是，她一直都很想了结自己，几年里，她已经被抢救了很多次。我拿了一把刀，去到了她房间。我放在了她的桌子上。"姐，再见。"当我出房间时，我妈在正看着我。她知道了。可是他只是看着我。脸上流下一行泪水。她没有阻止。因为她也累了。她也想自由。我那天提议，去楼下的馆子吃饭。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，就吃完了，上去，打了120。过了一个月。我买了一瓶安眠药，故意放在了我妈平时要吃的药旁边。那天，我妈叫我上楼顶。她抽着烟，我也抽着烟。我们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，听着远处的夜夜笙歌。红灯绿酒，竖向的霓虹灯招牌让城市看起来有种年代感。那天晚上，月亮是满的，没有什么云，只有月亮周围围着少数几多，像一只眼睛。
"我知道，你想离开。我呢，活了这辈子，也活够了，我没有什么好牵挂的，只有你，还是这人间里我唯一的不舍。我不怪你。妈，知道你很累。妈，也很对不起你，你本不会经历这一切，妈最后悔的就是当初做的那件事。"
那天晚上，我们聊了很久，聊了以前，聊了以后，谈笑风声。下楼了，我没有睡着。直到第二天早上，我再次打了120。像我说的，她这一生不属于她，就连最后，也是为了成全我。等所有的东西都安排好了。我立马就离开了。在外面四处流浪，向北，向东，四处漂泊，四处张望。就这样过了几十年，我回来了，我找到她们的墓地。我顶替了上一个守墓人，我回来了，我回来守着她们，我回来陪着她们。我自由的日子已经够了，我老了，就该回来了，像一名老水手，经历了大海的波澜壮阔，见了天高水深，就该上岸了。人生如逆水行舟，不进则退。是的，我杀了我的家人。"

后3个月
小男孩，依然一如既往的往墓地跑。他不关心别人怎么议论，也不担心他母亲的责骂。即使，他是个杀人犯。小男孩也当然把真相永远的藏在内心深处。他觉得老人........只是在为他自己而活。而为自己而活，是对是错，他无法给出答案。

12月21号
     小男孩起床，去门外捡今天新的报纸。突然一只鸟飞进房子，鸟儿受惊，四处乱撞，羽毛散落各处，最后飞速的撞上了门，掉在了地上，不再动弹。